曼哈顿熨斗区(Flatiron district)“复原家具”(Restoration Hardware)公司的展厅在上个星期熙熙攘攘，趁着午餐时间购物的人们在抢购该公司秋季系列里的新家具。

很多家具的轮廓似曾相识。有一叠椅子看起来像是20世纪中叶丹麦设计师阿恩·雅各布森(Arne Jacobsen)设计的“7系列”(Series 7)。摆在一张朴素的橡木桌子周围的几把椅子，看起来很像小酒馆里的铁皮椅。有一对椅子蜷缩得像一对家猫，像极了20世纪20年代末期密斯·凡德罗(Mies van der Rohe)设计的“椅”(MR side chair)。

熟悉这些著名椅子的顾客可能会为价格如此便宜而感到惊喜。一把“7系列”的椅子通常的售价在500美元左右；而这里的仅售79美元。但是仔细观察，你会发现连接金属框架和胶合板坐板底部的紧固件是塑料的。如果这还不能说明真相的话，看一眼标签，你就知道了：这把椅子名叫“马格纳斯”(Magnus)。

“马格纳斯”当然是仿制品。几十年来，喜爱现代家具的人，因为正品的昂贵而犹豫不决，转而购买便宜的仿制品。而像“复原家具”这样的公司非常乐意满足这种需求。展厅还展示了雅各布森设计的“蛋壳椅”、“蚂蚁椅”和“天鹅椅”的仿制品，所有这些椅子的名字都暗示着它们起源于20世纪中叶的斯堪的纳维亚，而它们的价格则泄露了其真实身份。

“复原家具”公司在它的购物目录和网站上曾宣传过一把铝制椅子，但是现在你在店里却找不到这件经典的仿制品。它仿制的是20世纪40年代的一把椅子，最初的设计是为了在战舰和潜艇上使用；该公司说这把椅子最近撤架了。不管是不是巧合，撤架的时间跟它成为一桩官司的标的物，正好在同一时期（该公司拒绝为本文就此事做出评论）。

10月1日，位于宾夕法尼亚州汉诺威市(Hanover)的Emeco公司的代理律师们，在加州北部的一个地区法院提起了诉讼，指控“复原家具”公司及其前首席执行官盖瑞·弗里德曼(Gary Friedman)未经授权仿制Emeco公司生产的海军椅。

铝制椅是Emeco公司的拳头产品，有非常独特的弧形靠背，由三根垂直的撑条支撑。以前它是件实用家具，在军队或者海军商店里，花5美元就能拿走一把，但是现在它经常出现在时髦酒店和经过专业装修的家里。这种椅子是在汉诺威Emeco公司的工厂里用手工制作的，其加工过程获得了专利，能使其拥有极高的强度。这可以保证它在使用寿命的期限内绝不会折断，该公司估计这种椅子的寿命是150年。

Emeco海军椅的售价是455美元；“复原家具”公司宣传为海军椅的椅子，与之几乎一模一样，售价仅为129美元。

仿制品之于很多家具制造商，就像虱子之于家里有小学生的父母：一个反复发生的问题，很难彻底清除。法律保护的形式有商品外观和商标权，而对其设计的保护相当于著作权保护。

家具制造商通常会行使这些权利。这样的例子很多，其中一个发生在2009年，两个家具公司Alan Heller和Blu Dot，各自起诉Design Within Reach公司，指控它仿制未经授权的设计；这些诉讼有效改变了零售商做生意的方式。

但是也有很多人认为这样做得不偿失。很多生产商因此容忍来自低价的仿制品的竞争，转而努力教化顾客，使之了解拥有某项特别设计的正牌产品的价值。这种理念就是，优异的材料和构造，会使产品的寿命更长，所以算到底还是花更多钱买正品的性价比更高。当然，获得授权的制作商生产的原始设计产品，是带有正品标记的。

但是你试试把这些话告诉那些品味精致、预算却不高的顾客们——他们不在意“复原家具”公司的Magnus椅子的木头有点粗糙，他们也不打算钻到椅子底下检查那些紧固件。正是在这些顾客的帮助下，Emeco公司的海军椅从军需用品变成了时尚典范；也正是他们，贪得无厌地要获得密斯或雅各布斯设计的椅子，即便只是质量低劣的仿制品。Emeco公司和“复原家具”公司在争夺同一批顾客的灵魂。

两家公司的风险都很大。“复原家具”公司在经历了内部动荡之后，正在准备上市。内部动荡指的就是今年8月撤去弗里德曼作为首席执行官的职位，原因是据称他与一名员工发生了恋爱关系（弗里德曼目前的身份是“复原家具”公司的荣誉主席、创始人和监管人。起诉书上说，因为他仍然是该公司的美学总监，且拥有该公司20%的股票，所以他被选出来做诉讼对象）。

与此同时，对Emeco公司来说，低价仿制品的威胁不仅是有害的，而且可能是致命的。在提起诉讼后的第二天，Emeco公司的主席葛雷格·布切宾德(Gregg Buchbinder)说，他预计可能要花几百万美元来保护他的知识产权，但是他别无选择。“海军椅是我们的核心产品，”他说，“是我们公司的遗产。”

10月5日，在“复原家具”公司的网站和本人所去的展厅，都找不到海军椅。布切宾德说“复原家具”公司已经开始协商解决这起诉讼。但是他认为那不能消除销售仿制海军椅带来的危害，甚至连暂时消除都做不到，因为海军椅继续出现在“复原家具”公司的产品目录里，看过那上面的价格的买家不大可能会去买Emeco公司的正品海军椅。

他还担心“复原家具”公司所调动起来的巨大的生产破坏力可能难以制止。“一旦中国安装好了机床、开始生产，那仿制品就会在世界各地涌现出来。”他说。

当然，其他行业也面临着商品外观和知识产权带来的挑战，从服装业到软件业，甚至到糖果行业。但是推出新家具的成本格外高昂，所以当市场被低廉的仿制品充斥的时候，正品厂家特别恼火。产品开发——从概念设计到产品推广——要花几年的时间，要投入几百万美元的成本。仿制那些已经经过市场检验的产品，省去了大部分的投资，所以才能给出特别低的折扣。

如果产品有一段历史，那带来的利益更大；因为历史感会让顾客误以为他们买到的是真品，哪怕他们购买的历史明明是假的。丹麦家具公司Fritz Hansen的副总裁戴维·欧贝尔·罗森维斯特(David Obel Rosenkvist)说，该公司已就雅各布森的仿制品与“复原家具”公司展开了“对话”。该公司已经打过很多有关知识产权的官司了。

“他们不只是在偷窃这种设计，他们也在努力偷走这个设计故事以及设计师的背景，”罗森维斯特提到“复原家具”公司无耻地暗示他们的设计来自20世纪中叶的斯堪的纳维亚时，这样说。

但是昂贵的法律诉讼是最佳解决方案吗？

英国设计师汤姆·迪克森(Tom Dixon)的作品也经常被仿制，他对于与仿制者打官司是否有用表示怀疑。“在我们目前的这种工作环境中，要想控制仿制几乎是不可能的，主要是因为有些国家执法不力，而在大多数亚洲国家，在合法性方面没有明确的界定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立法或者执法。”

迪克森把希望寄托于一种不同的设计潮流：数码生产，这种方式方便满足客户的独特要求，也方便销售。他认为，快速生产以及能够快速对产品进行改造，将使设计师永远领先于那些仿制者。

迪克森还以其难以复制的设计特点，来对抗仿制者。比如，他新设计的虹彩灯是一种涂上了专利金属釉的瓷器，这种釉让每一盏灯呈现出不同的虹彩。迪克森说，顾客会发现每一盏灯的独特价值，而仿制者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破解其中的玄机。

Emeco公司的布切宾德也在通过把一些朴素的、可再生的材料——比如锯末——融入他的椅子中来推动创新。但是海军椅仍是他公司的核心产品，除了法律途径他找不到其他的保护方法。

“如果我不提起诉讼的话，”他说，“我的公司就完了。”